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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昆仑山--夜夜寒彻骨

发布时间:2013-07-26 

吴玉虎

夜夜寒彻骨——壮观的“水上舰队”——意外事件——鸟儿鼠兔是一家

在龙木错一带考察,我们已经提前完全“享受”着严冬的气候了。

现代科学告诉我们:由于受垂直递减率的制约,海拔高度每上升100米,平均气温便会下降0.6℃,气压下降12.7帕,氧气分压下降1.6帕,水的沸点下降0.3℃。因此,地势越高,气候就越严寒,太阳辐射也就越强烈,昼夜温差也会加大,这就是高山气候的特征。所以,在这海拔5 000米的高原上,就算是在白天,艳阳高照,也只有三四个小时可以不感到手冷。

每到晚上,湖边彻骨的寒冷经常会把我们冻醒,或使我们彻夜难眠。在考察帐篷里,我们头戴皮帽,身穿毛衣毛裤,钻进厚厚的鸭绒睡袋里,上面还盖着一条军用棉被,顶部再压上我们的鸭绒衣,就这样,仍然冻得发抖,好不容易暖热了被窝,睡着了,可每到凌晨终又会被冻醒。两只脚一夜都暖不热,就连小腿骨都感到冰凉。后来,我们每人用一个盐水瓶灌了开水暖脚,好不容易暖热的脚到第二天起床时又是冰凉冰凉的。不仅如此,我们每人的头发、眉毛,还有被头,甚至帐篷里面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多日未刮的胡须也变成了白色,若是扮演圣诞老人,则无需化妆。所以,我们大家都希望早点完成这一地区的考察任务,赶快搬家。

不光我们,就连湖里的斑头雁也有此意。每天傍晚,我们都可以看到斑头雁加紧训练幼鸟的壮观场面。大小约百十只斑头雁排着整齐的队形在湖边的水面上贴水飞行。专攻鸟类研究的马鸣更是不愿轻易放过这个观察鸟类生态行为的好机会。

斑头雁是我国西北地区高山湖泊的夏候型鸟类。它体形如鹅而略小,上体灰褐色,下体乳白色,嘴和脚均为黄色,因在头部有两道明显的黑色条斑,故名斑头雁。

每年3月中旬,斑头雁由南方飞来,一般30余只一队,排成“一”字或“人”字形,经过高山长途飞行,来到青藏高原,在一些高原湖泊如青海湖、扎陵湖、鄂陵湖、托素湖以及西藏、新疆西部等地分群并逐步成对活动。它们的警惕性很高,每到一地,都保持着群体活动的习惯,并有“站岗、放哨”的习性。发现有人或天敌接近时,立即鸣叫,准备逃走,人一般只能接近到150~200米的距离内,再近,它们就会离开或飞到湖中心或沼泽中躲避。

斑头雁的交配是在水中进行的。它们营巢是在沙滩,悬崖或孤岛上。每窝可有6~8枚卵,最多可达18枚。孵化的工作是由雌雁担任的,但雄雁却常常是寸步不离地站立在雌雁身旁守护着,那怕是风吹雨打、冰雹袭击也决不轻易离开雌雁,最多只是把头藏于翅膀下暂避。

斑头雁的雏雁为鹅黄色,毛绒绒的,非常惹人喜爱,出壳3天便能随亲鸟涉水、行走。9 月份以后,便由亲鸟带领,飞往南方越冬。在此之前,幼鸟需要进行较长时间的飞行驯练,今天的场面,正是这种驯练其中的一幕。

通过望远镜,我们很容易看清它们。飞在前面的是七八只大雁,呈燕翅形排列,两边亦为成年的斑头雁分列纵队挟持,最后面还有几只,俨然督战队一般。所有的小斑头雁都被夹排在中间。就这样,几乎是贴着水面一次次往返于约有五六百米长的一段湖面上。动作是那样地协调一致,井然有序,极为壮观。纪律又是如此地严明,其中无论大小斑头雁竟无一个敢怠慢的。即使较之海军的水上舰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与空军的编队机群表演相比也未必逊色。如果说所有的老雁都是教练的话,那么它们中间的指挥或是导演又会是哪一个呢?看着它们不厌其烦地驯练,我忽然联想起迎送国宾的燕翅形摩托开道队。这种队形是否会源于斑头雁呢?人常说大雁的集体观念很强,这一结论在平时也只能从它们列队飞行于白天的高空,放哨守卫于夜晚的营地而得出。而在今天,我才第一次看到了它们对幼雁基本体能的驯练过程,真是大开眼界。是啊,9月的高原,天气早已转冷,大雁需要迁往温暖的南方去越冬,长途的迁徙,需要超乎寻常的飞行能力,在高原上出生成长的小雁,不经过严格地驯练,又怎能顺利飞完这千里迢迢的艰难旅程呢。

由此我想,作为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或许也应在生命过程中严格要求自己,不断磨练自己,经常丰富自己。如果说走出户外,能使人开阔眼界,走入大自然,能使人增长知识,陶冶情操,那么,踏上高原就会使人心胸开阔,无畏艰险,而科学探险考察则更是几者兼而有之。对我来说,科学探险考察不仅丰富了我的专业知识,而且丰富了我的人生经历,锻炼了我的身心意志,也使我享受了多种刺激,更使我检验了自身的能力,所以,我也更加热爱科学探险事业。

9月3日晨10时起床,太阳虽已升高,但帐篷内的温度却只有-4℃。正待出账,忽然炊事帐篷内传来一声闷响。我强烈地意识到出事了。急忙跑过去,才知是老冯被高压锅喷溢出的开水烫伤了双脚。我一边帮他处理伤处,一边询问详情。原来老冯急于下米做饭时,未等高压锅的排气孔排完气,就使劲掀开了锅盖,以致锅内正在滚开的水被突然爆出的蒸气带了出来,正好泼在他夹住锅身的双脚上,使两个脚面全都严重烫伤,即刻就出现了水泡。按说,在这海拔5 000多米的高原上,水的沸点不过80℃左右,烫伤不致于太严重。但那是指在普通的锅里,而密封的高压锅中强行冒出来的沸水绝不止这个温度。

冯先生一生致力于动物学研究,如今已50多岁了,足迹几遍整个青藏高原。这次照例和许多老先生一起来昆仑山考察。几个月来,人也瘦了许多,但身体却一直很好,适应能力很强,从未因身体不适而影响过工作。

为了不使冯先生因脚伤而影响考察工作,饭后,我顺便帮冯先生采到了几只高原鼠兔的标本。

这里的植被属于高寒草原植被。植被虽然稀疏,但却有不少的高原鼠兔。鼠兔是一类小型的高原食草动物,外形很像肥老鼠,但却看不见它的尾巴。因为它的尾巴实在太短了,就同没有差不多,要分开它厚厚的绒毛,专门去找才能发现。人常说:“兔子尾巴长不了”,但比起鼠兔来,兔子的尾巴可是要长多了。而且鼠兔的上嘴唇也和兔子一样是裂开的,还有它蹲在草地上的姿势和吃草的样子,真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更有趣的是它们经常能和草原上的一种被叫做白腰雪雀的鸟儿“和平共处”在自己的洞穴内。在东昆仑考察时我就曾亲眼见到过这种现象。当时我指着一前一后多次进出同一个洞口的鼠兔和雪雀问当地的一位牧人,他告诉我说:“这种老鼠是那鸟儿的舅舅”。外甥住在舅舅家里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多么奇妙有趣的解释!这就是所谓的“鸟鼠同穴”现象。

这种现象最早在我国2 000年前的《尚书·禹贡》篇和《史记·夏本记》中就有过记载。后来,徐松(1821年)在《西域水道记》中也曾写道:“有鸟鼠同穴者,鼠为常鼠。鸟尾长、绿身,如鹊而小。黎明,鸟先出飞翔。鼠蹲穴口顾望,渐走平地。鸟来集鼠背,张翼以噪,鼠往返驰,而鸟不坠,良久而已。”我虽未亲见鸟立鼠背的情景,但却看到鼠兔也确实未曾伤害雪雀。

按照常理,鸟类一般营巢于树上才对。然而在高寒的草原地带,许多地方不要说树,恐怕连可供遮挡风雨的灌丛甚至高草也难以找到,因此,缺乏鸟类营巢的条件,再加上高原的恶劣气候,除了就地取材的以草丛、灌木或山崖、悬石等自然环境为依托和在隐蔽处营巢选窝外,当然是以穴为巢最为安全了。所以,这是鸟类对高原环境的一种特殊适应。只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鸟类的眼睛在阴暗的鼠洞内是如何适应的——尽管这鼠兔也可算是够慷慨大方的了。

不过,动物学家们却认为,这雪雀和鼠兔并非在一起居住,而是雪雀利用鼠兔的弃洞在里面栖息或繁殖,既安全又可避严寒,或许它们之间还有某种互利关系。就算如此,在我看来,鼠兔也应属于“善良的”一类小动物了。然而,它们破坏起草场来是非常厉害的。它们挖洞营巢,经常可以把大片大片专供人类放牧的好端端的草场挖得千疮百孔,引起草场沙化。有时,它们能把牧民们辛苦种植的牧草像收割庄稼一样齐刷刷地咬倒一大片,晒干以后便拉进洞内贮藏起来,以备冬用。所以,鼠兔对牧业生产的影响较大,在人类为主宰的地球上,人类的利益是衡量诸事物好坏的根本标准,所以,以此为出发点,就连鼠兔正常的采食活动也会被人类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认为对人类利益的损害非常严重。

由于近些年来,人们出于各种目的对鼠兔的天敌——鹰、隼、狼、豺、狐、鼬等的猎杀过多,致使鼠兔的数量在一些高寒牧区急剧增长,因而草原灭鼠的费用也年渐增加,但却收效并不理想。看来,这善良的小动物在人类眼里似乎并不善良。它虽和能与之“和平共处”的雪雀共同生活在高寒草原上,但却因食性不同而受到人类截然不同的待遇。关于这一点,人类当然有着冠冕堂皇而又不容辩驳的充足理由。雪雀因食虫而被认为是保护草原,进而受到人类的保护;鼠兔因吃草而被认为是破坏草原,因而遭到人类的灭杀,可见人类私心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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